断弦·中(二)
莱格拉斯在密林里呆了三年。直至第三纪元2951年,五军之战。
那一年,伊斯特尔八岁。
距离伊斯特尔上一次见到莱格拉斯,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零八个月。自从他差点被座狼咬死后,埃尔隆德严令限制他的外出,并交给了他更多的书籍和典章。从此,小小的伊斯特尔每天都被书卷和笔墨包围,即使是百般不愿,他也不得不学。
因为埃尔隆德会亲自检查他的作业。
打又打不过,骂也骂不赢,大丈夫能伸能屈!伊斯特尔恶狠狠地咬了一下笔杆,然后被监督他学习的侍从敲了一下肩头。
“不要分神!”见多识广的精灵提醒道。
被打的地方泛起点点酸麻。
莱格拉斯打我从来不疼的!
伊斯特尔欲哭无泪。
傍晚用餐时,埃尔隆德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伊斯特尔,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不确定,要不要告诉这孩子五军之战发生的事情,毕竟伊斯特尔对密林王子那样上心,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。
斟酌一番后,他还是开了口。
“伊斯特尔。”他若无其事地叉起一块萝卜丁,“我要告诉你一个新闻。”
“是。”伊斯特尔立刻放下了餐具,挺起腰杆,正襟危坐地看向埃尔隆德,颇有一番贵族模样。
“幽暗密林最近在孤山和半兽人打了一仗。”
伊斯特尔的瞳孔猝然放大,连气息都微微收敛。
“不过,他们赢了。”
伊斯特尔看上去稍微放松了一点,可他还是很急促地问道:“莱格拉斯殿下受伤了吗?”
果不其然,埃尔隆德想,这孩子还是很在乎他。
“没有,他和瑟兰迪尔王平安返回了密林。”埃尔隆德将萝卜送进了口中,蔬菜带着丝丝的凉意。
伊斯特尔终于喘出一口气,看上去轻松了许多。
“但是都灵之王,以及他的两个侄子,都战死在孤山脚下。”
“就是上次来过瑞文戴尔的索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记得他的侄子们,黑发的是兄长齐力,黄发的是菲力。”
“记性不错。”
“那剩下的十个矮人呢?”
“他们在王室的庇护下,得以生存。”
伊斯特尔低下了头,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。埃尔隆德没有打扰他,只是慢慢地嚼着新鲜的蔬果。
“养父大人,我觉得,生存者没有被任何人庇护。”伊斯特尔低着头,小声说道。
埃尔隆德抬起眼,看着眼前的小男孩,“何以见得?”
“每一个加入队伍的矮人,无论年龄大小,无论身量高矮,都是勇敢坚强的。”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,“只有那些对家园怀着爱与眷恋的人,才有勇气与喷着烈火的巨龙对决。”提到巨龙,他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,“史矛革死了吗?”
“黄金史矛革已死,屠龙者是长湖镇的巴德,他用黑箭射中了史矛革的心脏。”
啊,真可惜,我还没有见过金色巨龙的模样,伊斯特尔心想。
“继续说你的观点。”埃尔隆德放下刀叉,认真地看向伊斯特尔。
伊斯特尔抬起头,直视着精灵领主的双眼,目光交汇之时,空灵纯澈的光落进了幽深的井。
“如果索林没有追随者,那么他也就不配称王。”他一字一句地说,眸子里闪烁着炙热的明亮,“是子民在保护国王,并非王室保护平民。”
埃尔隆德微微叹气,不可置否地摇摇头。伊斯特尔还是年幼,他想。
“你还小,现在跟你讨论这些,确实太早。”他说,“但是,你要记住,子民拥护的不是国王,而是他们心中的光。”
伊斯特尔疑惑地看向埃尔隆德。
“王要成为他们的光,否则便不配称王。”埃尔隆德重新拿起餐具,“继续吃吧,别饿着。”
“人又不是光。”伊斯特尔小声嘟囔着叉起盘子里的面包。
埃尔隆德的眼睛微微一黯。
还得再等个十几年,他想。
总有一天,他要告诉伊斯特尔,他的真实身份。
亚尔诺王国的合法统治者,埃西铎的唯一存活后裔,刚铎的合法继承人。
他是天生的王。
冬去秋来,日升月落。
日子如流水,潺潺不绝,在不经意间消逝了十一载春秋。
今天,伊斯特尔19岁。
埃尔隆德在议事厅里,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。
“子民与国王,是什么样的关系?”
如今的伊斯特尔已经与埃尔隆德身高齐平,他生的宽肩窄腰,身材虽说不上纤细,但也是匀称而修长。岁月将这块璞玉打磨的精致而有力,这十几年里,他记住了漫长的历史典章,阅读了无数史诗神话,学习了不下千本的兵法器法,他打烂了几百把钝剑,射穿了几十只箭靶,他在春天的花海里迎风高歌,在秋日的果树下诵读诗篇;夏日烈焰中他挥舞着寒光熠熠的铁剑,冬季寒风里他耍弄着短刀长枪。
懵懂的雏鸟生出了坚实的翅膀,跃跃欲试地朝蓝天飞翔。
伊斯特尔看向埃尔隆德,目光里没有了当年的闪躲。
就像炙热的光,照亮了那深邃的井。
“先是国王守护百姓,再是百姓拥护国王,国王也就拥有了更多力量来守护自己的子民。如此二者相辅相成,终能守得土地,守住家园。”
“你记得我当年对你说过什么吗?”
“当然。您说,子民拥护的不是国王,而是他们心中的光。”伊斯特尔顿了顿,接着说道:“当黑暗来袭时,光芒是众人眼前唯一的希望,人们会为了最后的光而浴血奋战。国王是光,国王就是希望。国王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希望,即使是他的心已经不再发亮。”
埃尔隆德愣住了。
从一个连剑都举不太起的幼子,到现在林谷几乎无人匹敌的少年,他见证了伊斯特尔的成长。但他没有想到,伊斯特尔在十一年后,可以把这个问题回答的如此出色。
埃莱丹和埃洛赫当年肯定答不上来,他想。
于是他点点头。
是时候了。
第二天,伊斯特尔便被埃尔隆德传唤。
他拿起了碎裂的纳西尔圣剑,戴上了巴拉赫之戒。
它们有着来自先祖的光芒。
“你是刚铎的唯一正统继承人,亚尔诺王国的合法统治者。你身上流淌着贝伦与露西安的血液,你是你父亲的第四个孩子,也是唯一存活的孩子,你身上背负着重振刚铎的重任。伊斯特尔,我问你,你是想超越伊兰迪尔以来的历代君主,还是想和你的族人一同堕入黑暗?”
伊斯特尔没说话,只是笑了。
他的眸子里流淌着光。
“我要做他们的希望。”他说。
于是第二天,他便离开了瑞文戴尔,骑着最好的马,首次踏上了更广阔的中洲土地。
雏鹰终是遨游于天际之间,万界抬首,窥其羽翼。
他的第一站便是幽暗密林。
伊斯特尔牵着马,走进了密林深处。
他踏着精灵的小径,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环境。
高大的山毛榉间落着星星点点的碎光,微风拂林梢;叶间莺鸟轻吟着动听的歌,蜿蜒于耳,显得婉转悠扬;落叶在脚底树根间发酵出温柔的木香,是他熟悉的,莱格拉斯发尾的香。
十一年没见了,不知他过的好不好。
其实伊斯特尔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会对莱格拉斯这样上心,有时候在深夜里,在梦境中,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呢喃着,低语着,念着莱格拉斯的名字。
一遍遍,一回回,循环往复。
直到口齿发麻,唇舌滚烫。
他的名字似乎是人世间最温暖又最恬淡的一束光,缠绵于舌尖,翻搅在肺底。
烫晕了他的脑,暖透了他的心。
也许是某个时刻,他眼里的温柔落尽了世间繁华,在他心里激起狂澜万尺。
然后他的柔,他的恼,他的一颦一笑,都烙在了骨头上,刻进了血液里。
呼吸之间,自成思念。
就这样他走过了十四年。
“私闯精灵领土,该当何罪?”
声音从头顶传来,熟悉至极,宛若隔世般恍惚。
“愿闻其详。”他抬起头,看向那根枝干上站立的身影。
“押送地牢,国王论处。”
是他。
“一切听殿下安排。”
莱格拉斯笑了,阳光柔化了他本就温和的眼眉。
如同三月清池水,九月谷地风。
“好久不见,小希望。”
“别来无恙,殿下。”
莱格拉斯跳下高枝,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伊斯特尔身前。
梦里的精灵忽然站在了眼前,他只觉得不真实。
“哟,长高不少。”莱格拉斯拍了拍伊斯特尔的肩头,却发现这孩子几乎跟自己一样高了。甚至,比他高一点。
你们人类这么能长的吗?!莱格拉斯惊了。
“毕竟我已经十九岁了。”刚说完,伊斯特尔就觉得自己这样回答非常幼稚,于是立马改口,“埃尔隆德大人说我成年了。”
听起来像是——我干爹说我成年了,我已经是个大人了!
更幼稚了。
伊斯特尔有点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下去。
莱格拉斯却笑了,眉眼弯弯。
“好呀,成年了。”他揉了揉伊斯特尔打卷的黑发,触感还是一样的好,“只可惜连我的零头都够不着。”
“可不是嘛,你最老了……”
“嗯?”
“不不不我瞎说的你别当真!”
莱格拉斯挑挑眉毛,“我爹比我老多了,埃尔隆德大人比我爹还老,我可不是最老的。”他又趁机揉了一把手感很好的头毛,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,“说正事,你怎么来密林了?”
“埃尔隆德大人说我可以游历中土了,所以……”伊斯特尔抬起头,看向莱格拉斯,目光几近执着,“我想来看看你。”
人类的表达太过炽热,烫的莱格拉斯心口一哆嗦。
“十一年前,我听说你受伤了。”
心口的疤突突生疼。
“我很想给你寄封信,可是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,所以我不敢放信鸦。”
“谁告诉你的。”莱格拉斯盯着伊斯特尔,眼睛里有着伊斯特尔看不的情绪。
伊斯特尔垂下眼睛,缄默不语。
“谁跟你讲,我受伤了?”莱格拉斯忽然一抬手,重重弹了伊斯特尔一个大脑崩,“哪个人敢造谣本王子受伤?开什么玩笑,谁能伤的到我?别信那些个流言蜚语,净给我抹黑。”
伊斯特尔吃痛地揉了揉脑门,还是有些不信,莱格拉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惑,于是向后退了一步,然后张开双臂。
“来,拔剑。”
伊斯特额吃惊地睁大了双眼。
“我不用武器,你来攻击我,你打的到我,算我输。”
“不行!”伊斯特尔也往后退了一步,“想都别想。”
“没关系,输了也不用觉得羞愧,毕竟我大你这么多岁。”
“不是输赢的问题。”伊斯特尔有些慌张,“我是不可能打你的莱格拉斯。”
“打我,你打的到?”莱格拉斯快笑出声了,“你怕是连我的头发都碰不着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莱格拉斯看不起我,嘤。
“来啊,伊斯特尔,就当玩个游戏。你要是能碰到我,我就满足你个愿望。”莱格拉斯狡黠一笑,“但如果你碰不到我,你就要把我受伤的那个谣言丢出脑子,从此不能再提。你接不接受?”
满足一个愿望?伊斯特尔眼睛一亮,大胆的想法萌生,他是不是可以让莱格拉斯陪着他环游中土大陆?
这念头太过狂妄,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但是他还是非常愿意为这个疯狂的想法付诸行动的。
于是他抽出剑,剑锋直指莱格拉斯。
莱格拉斯看着那柄寒光熠熠的剑头,心中游荡起了一丝失落。
然后他看见伊斯特尔随意地把剑往地上一扔,顺便捡起了根掉落的树枝。
“我接受。”伊斯特尔举起了树杈,摆出进攻的姿态。
莱格拉斯有点错愕。
埃尔隆德领主是不是没有告诉他,剑这玩意儿是身份与荣誉的象征,是非常重要的礼器和武器,绝不能乱丢的。
那把剑一看就很贵,说不定是什么大人物遗留的的武器,就这么,被扔了?
小孩心真大,他默默扶额,不过有一点开心是怎么回事。
“失礼了。”伊斯特尔说,然后举枝刺来。
莱格拉斯轻巧一避,枝干连他的发丝都没碰到。
再挥,所触之地,皆为空气。
“太慢了。”莱格拉斯说,“轻如燕,疾似风,记得吗?”
然后他再次轻松避开一次攻击。
“眼随影走,形转剑变。”
树枝又扑了个空。
精灵的动作灵动如初春奔跑的小鹿,自在愉悦地蹦跳在树根之间,树枝甚至击不中他的影子。
“只有蠢人才一昧攻击。”他笑着说,旋身避开树枝,“聪明人要学会预测与防范。”
伊斯特尔的动作看似鲁莽不知事,可他的眼睛里,却闪动着异样的光彩。
“你成长了,但是还不够。”莱格拉斯挑了挑眉毛,向后退了一步,“要继续努力。”
“自是比不上你。”伊斯特尔也学他挑挑眉毛,青涩中带了些玩味,看的莱格拉斯有些愣神。
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你以前跟我说过。”伊斯特尔转了把树杆,摇出一阵林风,“敌人的轻视,是你扭转战局的绝佳因素。”
莱格拉斯略皱眉头,伊斯特尔迅速出击,树干直冲他胸口而来,于是他微微旋身,再次避开这招攻势。
然后一脚踏空。
幽暗密林的地形错综复杂,地上的坑洞极多且不易发现,这就是精灵们喜欢跳跃于树枝之间而不愿走在地上的原因。
这小孩居然引他踏进了一个被枝叶覆盖的空洞!
就在他即将失去重心的那一刻,伊斯特尔猛的扑上来,一把搂住他的腰,然后迅速抄起他的膝盖,用力往上一提。
他被伊斯特尔拦腰抱了起来!
密林王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,这失礼到近乎放肆的举动惊的莱格拉斯汗毛都竖起来了,惶恐、震惊、恼怒、喜悦的情绪飞快地从他眼睛里闪过。
幸好这个动作持续了不到一秒钟。伊斯特尔放下他的速度几乎和抱起他一样快,眨眼之间他又好端端地站在地面上,眼前是笑成一朵花儿的人类小孩。
“我碰到你了。”伊斯特尔笑着说,“你输了。”
莱格拉斯迅速恢复了状态,“算你聪明。”他说,“我愿赌服输。”
“来吧。”他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被伊斯特尔搂过的地方,一阵微弱的酥麻直击头皮,“说出你的愿望。”
我想再抱抱你行吗,伊斯特尔心想。
“一个人环游中土太无趣了,我想有个人陪陪我。”
他不会是想让我陪着游山玩水吧。
“所以你有空吗?”
还真是啊!
莱格拉斯咬了咬嘴唇,转身过去又转身回来,最后又无可奈何地单手遮脸。
我有点想去,真的。
“你去问问我Ada他愿不愿意放我出去。”莱格拉斯摊开手,“没办法,我也只是个王子,这种事情做不了主的。”
伊斯特尔震惊地看着莱格拉斯。
我只是开玩笑着问问而已,原来你真的愿意吗?!
莱格拉斯看着伊斯特尔地脸色从震惊到狂喜再到现在的快乐飞起,他秒懂了一件事。
这孩子一开始只是在开玩笑吗?
一股酸涩冲上喉口,又被不咸不淡的平静压了下去。
从最初,都是自己想太多。
“我现在就去面见瑟兰迪尔王。”伊斯特尔忽然说道,激动的他已经把礼节扔去了脑后,他捉住了莱格拉斯的手腕,紧紧捏住,力气大到生怕他反悔跑了一般,“我们一起走。”
莱格拉斯错愕地看向伊斯特尔,然后被他眸中炽热的光彩烫的心口一哆嗦。
“我们一起出去。”他急促地说,双颊因紧张而爬满了绯红,衬的他蓝眼更加璀璨,“就今天,不,现在,我去见瑟兰迪尔王。”
伊斯特尔的指尖在发抖,带动着精灵的血液,轰鸣着,奔腾着。
“这就是我的心愿,莱格拉斯。”伊斯特尔抓的更紧了一些,“精灵的诺言不可破。”
“我带你走,我们一起走。”
字字铿锵。
十四年前,有一个精灵,他在血泊里,用他细若蚊蝇的声音,对着看不见的人说:
“别怕,我带你回家。”
两句誓言,两句承诺,在不同的时空,绚烂了整片季节的时空。
“不必了。”莱格拉斯轻轻松开少年的手,他看见那双瞳里的光彩瞬间减失了大半,他只觉得好笑,我话还没说完你难过什么,人类果真是情绪化的生物。
“你不必去找我Ada。”
希望之光又重新亮起。
“我自己去找他。”莱格拉斯微微笑着,“我比你更熟悉他。”
“可是,我……”
“嘘,”莱格拉斯重重摁住了伊斯特尔的头,“精灵的誓言不可破,你自己说的。”
伊斯特尔有些紧张地看向他。
“你先随我回密林,我们理应款待埃尔隆德的养子。”
哇,我可以去莱格拉斯家里了!
于是伊斯特尔立马旋风一般地捡回了剑,一步一颠地追上莱格拉斯地步伐,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“我超快乐”的气息。
如果能牵着他的手就更好了,伊斯特尔想。
山毛榉下晃悠着两个身影,就好像那年林谷,一大一小两个影子,在阳光下拖出细碎而绵长的美好。
“去吧,反正我也拦不住你。”瑟兰迪尔淡淡一挥手。
这么容易就成功了?莱格拉斯和在一旁整理文书的陶瑞尔面面相觑。
“多带点钱。”国王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。
见莱格拉斯还没走,瑟兰迪尔微微蹙起眉头,“在这傻站着干啥,等我给你送临别祝福?”
“谢谢Ada。”莱格拉斯急忙行礼,然后颠颠地跑了,陶瑞尔也匆匆一礼,追着莱格拉斯就去了。
瑟兰迪尔淡淡地啜了一口酒。
总不能把他们关密林一辈子,他想,况且莱格拉斯这几年确实也长进不少,该出去看看了。那伊斯特尔是刚铎的继承人,又是埃尔隆德的养子,想必不会是个烂人。
倒是陶瑞尔,一直没有想出去看看的意思,应该是被那个矮人伤透了心,到现在还没缓过来。
想到这里,他又重重地将酒杯放在了桌面上,唇边溢出一丝叹息。
外伤尚可用药医,内苦只得时间淡。
不省心的俩孩子,他揉了揉额头。
莱格拉斯的卧室里,陶瑞尔正气势逼人地把房间主人堵在角落里,宛若一个军官在盘问囚犯。
“你要和伊斯特尔出去环游中土?”陶瑞尔警觉地看着莱格拉斯。
“对啊,你不觉得呆在密林很闷吗?”莱格拉斯向墙上一靠,“我早想出去溜溜了。”
“我关注的不是你出去游历世界,”陶瑞尔的视线移至莱格拉斯的心口,“是和那个孩子一起远行。”
莱格拉斯一把扯紧了领口,“干啥,非礼啊!”
“别跟我逗嘴皮子。”陶瑞尔气势汹汹地说,“你很清楚你为那孩子做了多少。”
“哈?我做啥了?我不记得了。”
陶瑞尔气的狠狠一拍莱格拉斯的心口,后者疼的差点没叫出声,“非礼啊!”
“你这伤口,这辈子也不可能好全。”她收了手,“你真是连伤疤都没好,就忘了痛。”
整个密林也揪不出第二个敢这么打莱格拉斯的精灵了。
没办法,谁叫这是他小老妹呢。
于是莱格拉斯连连抬手告饶,“我一定不会再乱来了,我发誓。”
陶瑞尔显然不信。
“我问你,莱格拉斯。”陶瑞尔的神色忽然郑重了起来,“这个问题很严肃,你可以选择不回答,但是如果你开口,就一定要说实话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莱戈拉斯拱拱手,“尽管来问。”
陶瑞尔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情绪,说不清是难过,还是无奈。
“你是不是喜欢伊斯特尔。”
沉默。
长久的沉寂。
倒不是在思考反驳的借口,莱戈拉斯是真的无言以答。
被她这么一问,他懵了。
喜欢吗,是喜欢吗?
喜欢一个人,是这种感觉吗?
当时看见伊斯特尔在树顶上悬挂时,他的大脑几乎要混乱成浆糊了。
各种想法,各种声音,错综复杂地在头脑在耳边尖啸。
混沌中,他终于抓住了一丝清明。
我要救他出来,我要带他回家。
不计一切代价。
于是他引弦上弓,在几近绝望中,他念出了那串古老的咒文。
手中褐箭爆发出璀璨的银光。
座狼长啸,鲜血飞涌。
弓柄碎裂,心腔俱损。
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痛苦。
做出那种举动,算是喜欢吗?
莱格拉斯不知道。
他只觉得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,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。
他没有喜欢过谁,他不懂,也不想搞懂。
所以在面对陶瑞尔的质问时,他选择了沉默。
陶瑞尔却不依不饶。
“你为了他,为了这个认识了一个多月的人类小孩,几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。”
“你知道你在昏迷时喊的是什么吗,你说你要带他回家。”
“现在他一来找你,你就准备跟着他跑。”
“莱格拉斯,这不是长辈对小辈应有的关怀了。”
莱格拉斯避开了她的目光,依旧是沉默。
“对,你不是喜欢。”陶瑞尔向后退了一步,侧过头去,无可奈何地说——
“你爱他。”
当你的守护成为了一种本能,当你的偏执深入了骨髓,那么喜欢这两个字就与你无关了。
这是爱。
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他。
他爱他。
莱戈拉斯懂了。
于是他笑了,他握住了陶瑞尔的手,轻轻地说:
“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。”王子的目光温柔而宁和。
“如果我说是,可以减少你内心的忧虑了吗,护卫队长阁下?”
陶瑞尔抽开了手,又不轻不重地在莱格拉斯手背上敲了一下。
“别做傻事。”她艰涩地说,“保护好自己,再保护好他。”
我没有护住齐力,他在我的面前逝去。
所以请你,守护好自己爱的人。
不要同我一样陷入长夜漫漫,无处寻光。
“我会的。”莱格拉斯轻轻戳了一下陶瑞尔的额头,就像小时候打闹一样,又捏了捏她的耳朵,“你也要好好的,不许出事。等我回来,我还要看见那个凶巴巴的大姑娘,知道吗?”
“凶巴巴?我凶?你说谁凶你再说一遍试试?”
“诶没有没有!饶命啊!!啊护卫队长刺杀王子了啊啊啊!”
tbc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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